南海潮歌

121 管带听到路上那帮妹子说的笑话，不以为然，他并不知道有个蔡天娇。他去找二叔公，仅仅是因为身体偶尔有点不适。刚才蔡廷锴带他来到二叔公家，叫声“二公”，竟然跑出来个窈窕淑女！她就是蔡天娇，几代书香门第，自然是秀色可餐、温文尔雅。她一眼看到蔡廷锴身后的管带，心里好欢喜，但她故作镇定，还假装不认识。蔡廷锴问：“阿姑，二公呢？”蔡天娇说：“在家里。他是谁啊？”蔡廷锴回答说：“我们的长官啊，不认识他？”蔡天娇摇摇头说：“我怎么认识他？他又不是我们家什么人。”二叔公从屋里走出来，人没见声先到：“阿娇，谁找我啊？”蔡天娇说：“我哪里认识他，你出来就知道了。”蔡廷锴说：“二公，是我！”二叔公看到蔡廷锴和管带，就说：“我认得你的声音。这位是……”蔡廷锴说：“我们的长官，来找你的。”管带说：“是二公啊，蔡廷锴经常说起你。”二叔公赶忙说：“蔡廷锴的长官啊，快快快，进屋里坐。阿娇，快烧水泡茶。”蔡天娇正盯着管带的脸看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，被蔡廷锴看到了。蔡廷锴心里好笑，就说：“阿姑，二公叫你。”蔡天娇脸一红，烧水去了。大家坐好，礼仪上寒暄几句。二叔公是当地比较有名气的大夫，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。二叔公给管带把脉，望闻问切细心揣度。管带说他腹部有时候稍感不适，吃过几方药剂，感觉好些了，但时有反复。二叔公细心揣测，慢慢思考，然后说：“根据舌象看，舌苔偏黄且厚。从脉象看，右手寸关尺三脉跳动刚劲有力。左手关脉稍快，但还算不上是数脉。综合起来看，长官肠胃是有点湿热，并无大碍。”二叔公随后提笔开了十几味中药，不外乎木香、厚朴、半夏、枳实、大黄、白芍、竹茹、茯苓、青皮、陈皮、甘草等治疗肠胃病的药，和管带前几次服用的药剂没多大差异。这里，蔡天娇动火烧水。想起刚才管带的两眼炯炯有神，她的心就止不住扑通扑通乱跳。她两只手不停地颤抖，划了几根火柴才将火点着。她见过几次骑大白马的管带，很羡慕他，但并不指望能与他有来往。如今他就坐在大厅，和她老爸面对面。她自言自语地说：“看他那么有精神，能有什么病？”一会儿水开了，她泡好茶，来到大厅。二叔公说：“这个是我的女儿。”管带问：“哦，请问芳名？”蔡天娇说：“我的书名叫做蔡天娇。”

122 管带说：“这个名字很好听嘛，天之娇女啊。”蔡天娇听了，心头一热，脸红红的。她给管带斟了茶，轻声说：“长官请喝茶。”管带说：“谢谢。”蔡天娇给二叔公斟了茶，说：“刚泡好的茶很热，阿爸陪长官慢慢喝。”二叔公点点头说：“好。”趁着父女俩说话的时候，管带偷偷朝蔡天娇看了看，发现她也偷偷看他，水灵灵的双眼向他暗送秋波。看到蔡天娇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样子，管带说：“蔡小姐这么快就泡好茶了，一起喝茶吧。”蔡天娇满面笑容含情脉脉，她看了看管带，笑了笑说：“长官慢慢喝，天娇有事先出去。”蔡天娇来到外面，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。她从来没接待过这么特殊的客人，所以生怕讲错话做错事，自己丢假，还给家人出丑。刚才她的言行还算得体，得益于她父母平时的严格管教，还得益于传统的风俗习惯、育人的学堂教育。卫兵阿张四看到蔡天娇，就请她去告诉蔡廷锴快点过来。蔡天娇将话带给蔡廷锴，然后回到厨房等候。二叔公说：“蔡廷锴当兵，每次都是很快就回来了。他家有实际困难，敬请长官多多包涵。”管带说：“蔡廷锴身材高大，是块当兵的好材料。他有文化知识，前途远大。”二叔公说：“有个教书先生也懂多少风水学说，他说我们蔡家出的人能文能武。”管带说：“培养人才是中华民族的头等大事。”二叔公说：“深有同感。我家虽然没传下什么荣华富贵金银珠宝，却也给子孙后代留下勤耕苦读德高志远的好传统。”俗话说，出门看天时，入门看八字。蔡家的“八字”就是二叔公这么短短的一句话，这句话让管带看到了蔡家的人品家风很不一般。那就是：家风纯朴人丁兴旺为先，当官进爵经商发财为次。他称赞说：“二公所言极是，祖先留给子孙后代最好的东西是励精图治奋发向上的优良传统，子孙争气则安居乐业兴旺发达。”管带和二叔公边喝茶边聊，很是投缘。二叔公说：“天娇跟字很有缘分。我写药方，她就问这问那。长大一点，我就送她到邻村的学堂去读书识字。”管带说：“看得出，她很有文化。”二叔公说：“读了三年，很多诗词歌赋她都会背，算术也不错。”管带说：“琢玉成器育人成才，蔡家真是尊师重教英才辈出。二公，我要回去了，谢谢你帮我看病，这点银元，请收下。”蔡天娇听管带说要回去了，就和父亲一起，送管带出了大门。

123 蔡廷锴正和阿张四他们聊天，管带出来了，身后跟着二叔公和蔡天娇。二叔公边走边嘱咐管带说：“长官请记住，服药期间忌口忌身，多多保重。”管带说：“记住了，二公。”他转身看着蔡天娇，说：“天娇，我们回去了，有时间我会来看你们的。”蔡天娇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，语气却是动情撩人：“长官要记着才行哇。”管带是客家人，对客家女子的撩人语气知道的太清楚不过了。他心里甜甜的，用女孩子的话来说，就是“美死你”。二叔公当然知道蔡天娇在向管带调情示爱，用客家话来说，两人开始玩“羊踢沙”了。管带说：“怎能不记着的。”他上了马，对蔡廷锴说：“蔡廷锴，今天是假日。你难得有时间回一次家，你就留下来陪陪家里人吧。我们先回去了，有时间我也到你们家看看。”蔡廷锴说：“谢谢长官，长官好走。”管带点点头，就和几个卫兵回去了。蔡廷锴目送管带走远了，看到蔡天娇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，就笑嘻嘻的说：“阿姑，怎么不送送长官啊。”蔡天娇说：“我又没有马骑，怎么送啊。”蔡廷锴一下子也没能想出什么话语来应对，就说：“也是。二公，我回去了。”二叔公说：“好，回去看看家里人。”蔡廷锴一走，蔡天娇说：“阿爸，我们也回去吧。”回到大厅，蔡天娇看着管带刚喝过的茶。她想起“人走茶凉”这句话，心里有点落寞的感觉。她一句话也没说，只有小心翼翼地收拾茶具。二叔公在看医书，但老是看不入眼，毕竟，今天的事情太不一般了。他想：长官年轻英俊，女儿俏丽优雅，难怪两人一见面就眍眼角，心猿意马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。正当他一心二用的时候，邻村的苏二狗来请他去给大伯母看病。二叔公说：“大妹，去叫阿哥回来劈柴。我要和苏二哥去他家，等下回来。”蔡天娇说：“知道了，阿爸。”二叔公他们刚走，蔡天娇也出了门。蔡天娇的哥哥和大嫂正在地里除草，侄儿石生正在看牛。石生老远就看到蔡天娇，他大声说：“阿爸阿妈，我看见大姑来了。”蔡天娇走近了，她说：“石生真是听话。”大哥问：“阿姑，是不是阿爸叫我回去啊？”蔡天娇说：“是啊，他叫你回去劈柴，我来帮除草。”大嫂秀芳说：“日头太猛，你跟大哥回去吧。”蔡天娇说：“我不怕晒，跟你一起除草，说说话。”蔡天娇边除草边讲笑话逗石生乐，三个人笑声不断。

124 大嫂说：“石生，爸爸的妹妹要叫做阿姑，不是大姑，知道了吗？”石生说：“知道了。”蔡天娇说：“石生聪明。”石生说：“阿姑，我会唱《掌牛奴》了。”蔡天娇说：“是吗？唱给我们听听，看是不是真的。”石生想了想，有板有眼唱了起来：“掌牛奴啊掌牛奴，天阴下雨淋湿裤。家里鸡肉鸭肉没你份哎，臭风咸菜塞满肚。”蔡天娇笑着夸奖石生说：“石生的记心真是好哦，教几次就记得了。”石生说：“唱起来这么顺口哪，有什么不记得的。”蔡天娇问：“石生，你想读书不？”石生说：“我想读书。”大嫂说：“你现在还小，还读不了书。”蔡天娇说：“看多两三年牛，阿姑带你去附近村学堂。”大嫂说：“好好读书，识多些字。要不，你一辈子都是掌牛奴哦。”石生说：“知道了，阿妈。”清朝末年的客家地区，农村学堂很普遍，但规模比较小。学制三到五年，主要教学语文与算术。蔡天娇十来岁读书，已经读三年了。按照旧的传统观念，人们普遍认为，女孩子读太多的书没用。如今她人长大了，文化也有了，要准备嫁出去了。看看日头早已到了头顶，大嫂说：“阿姑，回去吃午饭了，下午才来整。”蔡天娇说：“好。石生，我帮你牵牛吧。”蔡天娇牵着牛，石生和妈妈走在后面。三个人说说笑笑，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。吃过午饭，蔡天娇说：“石生，背诵千字文给阿姑听。”石生背诵道：“天地玄黄，宇宙洪荒。日月盈昃，辰宿列张。我会背四句了，但不知道是说什么。”蔡天娇抬起头来，比比划划解释说：“天大地大，无边无际。日月变化，满天星斗。”石生说：“我懂了，四句话说的东西都是我们能看得到的。”蔡天娇还学着学堂先生的样子，逐句逐字的讲解。石生问：“阿姑，你怎么懂那么多东西啊？”蔡天娇说：“读书啊，读书多了，懂得的东西就多了喂。”正说话间，二叔公回来了。石生说：“阿公回来了哪，快点吃午饭。”二叔公说：“好。奶奶趁圩还没回来啊？”还没等石生回答，就听到他的奶奶二叔婆的声音：“刚刚回到。”二叔公和二叔婆边吃饭边说话，都是些买卖行情。慢慢地，二叔公讲到管带来看病的事，还讲到女儿不同寻常的表现。二叔婆问：“人家当官，看得起我们家大妹？”二叔公眨了眨诡异的双眼，笑嘻嘻地说：“两个人偷偷眍眼角，都被我看到了。”